小荷爾拜因曾經(jīng)為馬丁?路德、伊拉斯謨等著名人文主義者的作品繪制插圖。后來他在伊拉斯謨的推薦下結識了托馬斯?莫爾。從1526年起，小荷爾拜因移居英格蘭，為亨利八世和其他英格蘭貴族畫過不少肖像。到1543年因病逝世于倫敦，年僅45歲。

英王亨利八世的傳世形象就是由小荷爾拜因繪制的

荷爾拜因繪畫的特點是高度的寫實性和構圖的嚴謹性。他對衣物、裝飾品等細節(jié)的處理尤其令人稱道，堪稱16世紀最杰出的肖像畫家之一。下面這幅《大使們》便是他的著名代表作。

《大使們》創(chuàng)作于1533年，是一幅長209.5cm-寬207cm的巨幅油畫，現(xiàn)藏倫敦國家美術館。得益于龐大的畫面空間，畫中的兩位人物的身高幾乎與真人等同。小荷爾拜因也能夠從容地在畫中描繪自己希望表達的內(nèi)容。

畫面左側(cè)倚靠著地球儀的人物是法國大使讓?德?丁特維爾，當時他正在倫敦進行外交任務。畫面右側(cè)則是法國的拉瓦爾主教格奧吉斯?德?塞爾維，他同時也是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外交使臣之一。兩人中間的兩層方桌上擺滿了文藝復興時期的代表物件——地球儀、六分儀、日晷、數(shù)學書、詩集等，體現(xiàn)出典型的人文主義特征。

畫中頭骨的正視圖

當然，大多數(shù)觀眾在看到這幅作品的時，都立刻注意到地板上這個角度怪異與畫面格格不入的頭骨。它使用二次透視法繪制，給整個畫面蒙上了一層恐怖的面紗。似乎也有悖于強調(diào)個性解放、重視個人價值的人文主義精神。那么，小荷爾拜因究竟希望通過這個頭骨表達什么寓意呢？

藝術史學界較為通用的解釋是：圖中象征死亡的骷髏體現(xiàn)了中世紀基督教的死亡觀念，是對靈魂救贖、天國地獄等經(jīng)典宗教問題的反映。在藝術史中，通常用拉丁語Memento mori概括此種創(chuàng)作思想。含義為“勿忘人終有一死”。有感慨命運無常，人在死亡面前無助而渺小的意味。

換個角度才能看到頭骨的全貌

另外，骷髏頭也象征著生命流逝和人生危機，是神秘主義的典型象征。這與當時歐洲社會熱衷研究煉金術、占星術等神秘學內(nèi)容的風氣密切相關。考慮到時代背景，畫作的委托人應該也是出于對這一觀念的認同、承認“人人皆有一死”的現(xiàn)實，才允許小荷爾拜因畫上這個頭骨的吧。

另一種解釋則與觀看角度有關。由于構圖角度極為特殊，觀眾只能從右上方或左下方看到骷髏頭的本來面貌。有人猜測，這可能與畫的懸掛位置有關。一般來說，掛在樓梯間的畫最適合從右上方或左下方進行觀看。小荷爾拜因或許是知道了自己畫作的擺放位置，才選擇了一個方便觀眾觀看的角度進行繪畫。

還有人認為，考慮到這一技法的創(chuàng)作難度，小荷爾拜因極可能是在炫技。他有意向委托人展現(xiàn)自己的高超技藝，以建立自己的藝術聲譽。由于小荷爾拜因曾在1528-1532年間短暫地在瑞士巴塞爾居住，直到1532年初才返回英格蘭。所以，此舉是為了恢復自己因離開英格蘭而減退的影響力，并為重新在英格蘭立足奠定基礎。畫家在這幅重量級的作品中偶有炫技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當然，除了這個頭骨之外，畫中仍然存在諸多能夠反映時代風潮的細節(jié)：

法國大使讓?德?丁特維爾手中的匕首上，刻著數(shù)字“29”，這表明他當時29歲。

格奧吉斯?德?塞維爾主教壓著的書頁上寫著數(shù)字“25”，表明他當時25歲。

兩位使臣腳下的地板圖案，與威斯敏斯特宮的地板圖案完全相同。這表明了他們前來英格蘭進行談判的事實。

畫面左上角的基督受難像只露出一角，其余地方被幕布遮蓋著。這暗示著當時的歐洲正陷入宗教戰(zhàn)爭，導致基督被人遺忘的現(xiàn)實。

16世紀時，隨著宗教改革運動的興起，歐洲的天主教勢力和新教勢力紛爭不斷。小荷爾拜因的故鄉(xiāng)德意志正是這樣一個宗教戰(zhàn)爭的重災區(qū)。繼1524-1525年德意志農(nóng)民戰(zhàn)爭之后，德意志的新教諸侯們又在1531年建立施馬爾卡爾登同盟與皇帝查理五世的天主教同盟繼續(xù)對抗。畫家對這種打著宗教旗號的政治戰(zhàn)爭十分厭惡，因此在畫中以這樣的細節(jié)暗示著自己對時局的不滿。

上層桌子上緊靠著讓?德?丁特維爾的天球儀，同樣內(nèi)含玄機。它指的方向正好是教宗駐地——梵蒂岡。這暗示著兩位大使出使英格蘭所執(zhí)行的外交任務：代表教宗與英王亨利八世談判，以防止亨利八世背叛天主教勢力，支持新教。

然而，畫家又通過這個細節(jié)向我們暗示，兩位大使與亨利八世的談判并沒有成功。細節(jié)之一是桌子的第二層上擺著一把斷弦的魯特琴和一本翻開的樂譜。琴弦既然已經(jīng)斷了，那么魯特琴顯然無法再演奏。沒有了能夠演奏的樂器，樂譜也就派不上用場了。這一不和諧的意象表明，兩位法國使臣與倫敦宮廷的談判未能達成共識。

事實上，亨利八世當時正因為與凱瑟琳的離婚事宜與教廷鬧得很不痛快。為了防止教會對王室事務的干預，他決意進行宗教改革，徹底拋開羅馬教廷。在經(jīng)過萬全準備后，亨利八世在1534年頒布了《至尊法案》，使英格蘭教會正式獨立于羅馬教會之外。考慮到此事距《大使們》創(chuàng)作完成僅過去了1年，亨利八世在談判的時候顯然是不會與教廷達成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