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05
原標題:乾隆如何鑒賞書法
中國歷代帝王中,最熱衷于題字作跋的莫過于乾隆。御覽之下,必有跋語,駐蹕之處,自有題字,但凡書法、繪畫、陶瓷、玉器、石刻乃至文玩、家具、建筑,都留下了乾隆的題記,尤其是清宮舊藏的書畫,更是“重災區”。
如此沉迷于題字作跋,那么乾隆的書法水平究竟如何,乾隆又是怎樣鑒賞古代書法作品的呢?
用宋代箋紙練字的“業余書法家”
從順治朝開始,清代的帝王無不重視書法。康熙有一座右銘:“無一日不寫字,無一日不讀書”。康熙自幼好學工書,尤好董其昌書法,風格清麗灑脫,頗有帖學的風范。雍正取法趙孟頫和董其昌,行筆疾馳有序,暢朗嫻熟,文雅遒勁。乾隆自幼生活在宮廷品書論畫的環境中,可謂是耳濡目染。即便登基之后,閑暇之時,仍“弄翰抒毫”,以翰墨自娛,通過臨習古帖、書法創作與書法賞鑒,頤養性情,正如其常用的閑章“陶冶性靈”“觀書為樂”“幾暇怡情”“耽書是宿緣”等所刻。
雖是“業余書法家”,卻是勤于練習。梁詩正等人在《快雪時晴帖》跋語中談到:“我皇上好古敏求,萬幾之暇,精研八法,是帖心摹手追,不下數十百本。”在臣子的眼中,乾隆是個勤奮的皇帝。為了達到更好的摹寫效果,乾隆使用了珍稀的宋代箋紙。他不止一次在詩文、題跋中談到了宋箋,認為宋箋適宜書寫。但宋箋珍稀難得,乾隆在書寫前,先在普通紙張上試寫,而后書寫在宋箋上。乾隆不只一次命工匠洗去舊字,將宋箋盡可能地重新利用。
此外,在題字作書之前,乾隆還命懋勤殿的侍從按照紙幅的大小,安排字的順序及行款的位置,并起好草稿。乾隆對照著草稿,仔細摹寫。根據《石渠寶笈》初、續及三編的著錄,從乾隆二年到五十七年,乾隆的臨書和題識總計約有700余件,每年都有作品留下。可以看出乾隆的書法從清秀流利逐漸轉變為圓勁渾厚,但以行、草為主的書體并未改變,清峻飄逸、含蓄蘊藉的風格,一如他推崇的王羲之。
對書法藝術的熟識與掌握,是乾隆鑒賞古代書法作品的必要基礎。
“業余書法家”的專業鑒賞
乾隆和同時代的收藏家一樣,對晉唐名跡十分推崇。不僅繼承了晚明以來的鑒賞方法,更發展出了自己獨特的鑒賞視角。本文概括為“考釋流傳”“風格賞析”和“鈐印題跋”3個方面。
首先,是考釋流傳。晉唐書畫,流傳千年,保存下來的寥若晨星,即便有幸存留,也出現了作者不詳、年代模糊、真偽難辨的情況。乾隆當然也面臨著這些問題。對于乾隆而言,最直接的鑒定方法是考釋流傳經過,從書畫材質、文獻著錄、收藏印記、前人題跋等方面考釋書法的年代、作者與真偽。清宮舊藏《出師頌》,有兩個傳本,一個是紹興內府本,一個是宣和內府本。紹興本有米友仁跋語,后歸王世貞爾雅樓,并收錄在《弇州續稿》中。宣和本則是文彭、文嘉舊藏,著錄在《鈐山堂書畫記》中。乾隆得到了兩卷《出師頌》。一卷有米友仁跋語,乾隆參照王世貞《弇州續稿》及米友仁跋語,斷定其為王世貞舊藏,是紹興內府本。另一卷,則根據筆意,認為其“墨氣筆意,似出雙鉤”。但沒有明確判定后者是偽作,只是定為次等。
其次,風格賞析。乾隆雖是“業余書法家”,但勤于臨帖,飽覽皇家珍藏,周圍還有為數眾多的精于書畫的臣工,其對晉唐書法風格也別有一番認識。清宮舊藏《臨鐘繇古千文》傳為王羲之真跡,1748年乾隆將其定為“內府鑒藏神品”,并作題識。其中有一段談到此帖的風格:“觀其筆意精到,而結構特為謹嚴,王肯堂曾收之郁岡齋帖,謂米元章定為右軍書。”1752年,又作題識曰:“其用筆結體,綽有內史矩矱,向以為的系真跡,諦觀之,實雙鉤本也。然鑒藏印識歷歷可數,卷首有瘦金題簽,即雙鉤亦當出唐宋高手”。或許是乾隆對王羲之書法的癡迷,自然而然地把《臨鐘繇古千文》視為真跡,稱贊其筆意精到,結構嚴謹。但隨著乾隆鑒賞水平的提高,又逐步認識到當初判定的錯誤,并再作題識,提出“雙鉤本”的看法,且是出自唐宋人之手的作品。
再者,鈐印題跋。乾隆青睞的書畫,都會鈐蓋本人印章或題跋,如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如果只是一般閱覽,則只有鈐印或書寫題簽,如王羲之《曹娥碑》。《快雪時晴帖》最能代表乾隆對題跋的沉迷。王羲之墨跡只有四行,大約占半開,原藏者唐太宗、宋徽宗、宋高宗、金章宗、元仁宗等,只鈐印璽若干,另有趙孟頫等寥寥幾人的題跋。而前副頁四開、后副頁九開及本幅的對幅,都布滿了乾隆的題識、御題詩與摹古繪畫,常常要在左右綾裱處挖出空白,用以題字。空白題滿后,另行挖白,綾裱之處,幾無縫隙,成為乾隆本人的書畫冊。根據書畫家何傳馨的統計,乾隆在《快雪時晴帖》上留下了多達63則的題識,年代從1746年到1795年之后,橫跨半個世紀。乾隆的題跋多在冬日,以詩歌吟詠瑞雪豐年。
如何看待乾隆的書法鑒賞
乾隆倚靠廣袤的大清江山,以內府豐厚的皇家收藏為基礎,以臨碑摹帖為前提,把書法鑒賞作為個人生活的一部分,既“藏”又“賞”,既以“弄翰抒毫”為樂,又通過“翰墨自娛”將自身融入中國傳統的士大夫生活。乾隆常常在繪畫中,把自己描繪成一個漢族士大夫。當乾隆下江南,召見南明遺士的時候,不僅是以皇帝的身份,也是以文化繼承人的面孔,與那些捍衛“漢官威儀”的遺老遺少,品書論畫。駐蹕之處,總是留下墨寶,或是石碑,或是匾額,或是楹聯,不僅是性好題字,也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淡化自己的“異族”身份,并以此感化士人學者,倡導文治。
乾隆在保護古代藝術品方面,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乾隆時代,大量珍稀的古代書畫作品入藏內府,重加裝池,配以囊盒,題簽考釋,著錄成冊,奠定了今日故宮博物院的重要基礎。當然,就古代書法作品而言,乾隆所認為的晉唐真跡,很多并非真跡,只是摹本,其考釋、鑒定的方法,也頗有爭議。乾隆在古代書畫上的題識,雖有毀壞古代藝術品的嫌疑,如《快雪時晴帖》上的題識,不惜在綾裱上挖出空白。卻不得不說是中國書畫鑒賞的一個傳統,乾隆只是把這種傳統發展到了極致。或者說,這種題跋本身,也已經成為中國書畫鑒賞史的一部分。
現在的“乾隆收藏熱”,大多只是熱衷于乾隆時代的藝術品,如陶瓷、玉器、琺瑯器等,尤其是乾隆時代的宮廷用品。乾隆御筆也備受推崇。有評論家認為乾隆對藝術的品位偏俗氣,甚至是低俗。也有人提出“乾隆收藏熱”應該降溫。在贊嘆乾隆藝術品的偉大、美麗之時,請不要忘記乾隆的書法修養,尤其是乾隆鑒賞古代書法作品時的方法與態度。(作者溫玉鵬供職于杭州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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