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2003年的“非典”使電子商務駛入快車道，進而以網絡購物、移動支付等為代表的新經濟迅速帶動了經濟社會的轉型與發展，那么，17年后的今天，新冠肺炎卻使網絡直播異軍突起，使之成為時下最流行的傳播與營銷方式，深刻改變了大眾的生活與消費習慣。而書法作為大眾文化生活中備受歡迎的藝術門類之一，自然深受影響，網絡書法直播亦隨之成為藝術界的新現象。

    但對于這一新鮮事物，業內持不同看法，肯定并積極試水者有之，抨擊且恨不能封殺者有之，冷眼旁觀不以為然者亦不在少數……這不由讓筆者想到周華健演唱的《讓我歡喜讓我憂》這首歌。那么，網絡書法直播“喜”在何處？筆者以為：

    其一，有利于弘揚書法藝術。直播的開放性改變了長期以來書法學習與創作多為個體相對私密的慣例，使原本缺少機會接觸甚至了解書法的民眾有了更多感知書法的機會，尤其是直播平臺的轉發功能具有“核裂變式”效應，進而為書法藝術的廣泛傳播提供了條件。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最新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9.40億，其中抖音、快手、斗魚等短視頻用戶規模達8.18億，占網民整體的87%，這之中15-35歲者又占60%以上。而書法藝術傳承的基礎，就是吸引更多的青少年去了解和學習書法。

    其二，有利于推動書法教育。此次新冠疫情加速了在線教育的發展，包括書法在內的藝術教育亦不例外。從目前的網絡書法直播來看，視頻內容主要是書法教學，也有部分是書法創作、書家訪談、書法展覽和書法拍賣。有些書家憑借精湛的書法技藝或專業的教學能力，獲得了許多用戶的好評；有些書家依托專業的攝像設備，能將書寫過程惟妙惟肖、原汁原味地傳遞給受眾，使其快速掌握書寫技巧和要領，提升學習效能。尤其是直播使地處偏遠地區或非專業院校的廣大書法愛好者有機會享受到優質的書法教育資源，從而為書法藝術的普及與教學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其三，有利于開展書法批評。網絡直播良好的實時交互性增強了發布者與受眾之間的互動。相比傳統的展廳、報刊、電視、書籍等傳播工具與手段，受眾可以根據自己的審美感受與判斷直接提出批評、建議，或給予點贊甚至打賞，以示支持、鼓勵等。當然，發布者在收到受眾的意見和反饋后，也可以口播或彈幕等形式表示感謝等回應。這也使網絡書法直播對大眾保持強烈的吸引力。

    其四，有利于拓展書法市場。直播帶貨作為一種全新的零售模式，從網紅主播“帶貨”到業界名人親自出場，再到各家老字號紛紛入駐直播平臺，直播帶貨儼然成為新的風口。書法網絡直播中發布者與受眾雙方在互動同時，其實也難免存在一種商業關系，那就是“銷售”技能或其作品。眾多書家通過直播帶貨不僅可以取得一定的經濟收益，同時也可以確保所售作品的真實性，并因去中介化而降低銷售成本，從而惠及更多的收藏者。

    毋庸諱言，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網絡書法直播也是一把雙刃劍，其對書法藝術的傳播與發展也產生了一些負面效應，可謂“憂”之所在：

    直播的淺表性消解了書法藝術的內涵。在借助網絡直播平臺傳播書法藝術時，只能以視頻、文字、圖片等方式進行，這種二維感官體驗很難將書法藝術的精髓如文化特質、精神內涵等全面、深刻地展示出來，更多則是一種書寫技巧的示范及其過程的展現。同時，以攝像鏡頭代替受眾主觀視角進行的藝術呈現，雖然能滿足一部分受眾的新鮮感，但不能符合真正懂行者的審美需求。

    直播的大眾性降低了書法藝術的權威。直播平臺是一個無門檻的信息傳播渠道，可以讓每一位書法家或書法愛好者來展示自己的存在，但也因其無專業的審核能力和必要的把關程序，以致良莠不齊、魚龍混雜乃至江湖書法盛行，甚至出現專業書法家不及江湖書法家更受歡迎與追捧的怪象，這無疑嚴重影響了書法藝術的傳統性與經典性。

直播的娛樂性削減了書法藝術的傳統價值。互聯網時代，流量為王，粉絲為本。為博人眼球、吸引粉絲，使得網絡書法直播過度迎合受眾對娛樂的偏好，而忽略了其本身應傳達的訊息，如一度備受爭議甚至有違社會倫理的“盲書”“鼻書”“射書”“吼書”等相繼出現，不僅不利于書法藝術的完美呈現，而且對書法傳統標準與核心價值觀造成了巨大沖擊。

    直播的功利性損害了書法藝術的純粹性。網絡直播商業化發展已成為主流趨勢，由于平臺本身設有打賞功能，受眾可向任何直播者進行打賞，粉絲“打賞”已成為網絡直播者的主要收入來源，許多不法商家與個人打著傳播書法的旗號牟取暴利。例如：部分直播者以書法拍賣、書法鑒定、書法工具銷售等為名進行直播，但其售賣的作（商）品卻與直播推薦的作（商）品完全不符，甚至存在以次充好、強買強賣等現象。這些活動不僅不能有效促進書法藝術的傳播，反而破壞了書法傳播生態，加速了書法藝術的功利化、商業化和世俗化。此外，書家若為名利而過度沉湎網絡直播，也會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進而影響自身書藝的進步與提升。

    盡管網絡書法直播還存在諸多問題，然而技術革命正在發生，未來值得期許。作為新時代的書法家和書法愛好家，不能簡單地對書法直播做出利或弊的判斷和揚或棄的選擇，而應主動擁抱變化，通過傳統藝術與現代技術的有序融合，揚長避短，為書法藝術的繁榮與發展注入新的活力與動能。

俞棟（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